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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lingrass】翡翠衾寒 八、九

阿吉X鬼厉

连更两章,写了快一万字,然而还是没能赶上下一次的车_(:з」∠)_ 只好下章再开了

啊,我爱厉厉,我爱阿吉,他俩都好好~

warning:细节勿深究


第一章

上一章


八.

 

娃娃说不去韩家楼便真的不去了,她虽然害怕韩大奶奶背后的大老板会派人来找她麻烦,但她更不想让阿吉看低自己。娃娃看不透阿吉,也知道他肯定不会喜欢自己,她只是希望他能留在离自己近一点的地方。

 

阿吉却不知道她的这些心思,和鬼厉分开后回到苗子家,仍旧每日勤勤恳恳地干活,然后把大半的工钱交给老婆婆。他腹部伤口既已愈合,便再没了后顾之忧,雇主看他能干,还给他每日涨了一分钱的工钱。

 

这一日难得休息,苗子提出要带娃娃和老婆婆去镇子上添些家里用的,阿吉想了想,便也跟着去了,默不作声地陪在他们一家三口身边。上次和鬼厉分开时,虽然没有许下什么明确的约定,但鬼厉走之前特意问了苗子家在的小镇叫什么名字,着实让他心里还是有了些期待。

 

他待自己应该算是有几分不同的。阿吉想着想着便不由笑起来。对一个人如此患得患失,于他而言是头一次,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。以前那些女人,无不是天天念着自己,琢磨自己的想法,恨不得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长出另一副模样来,他看在眼里,却又不以为意,或是付之一笑。他自以为会这样无牵无挂地过一辈子,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为了一个男人神思不属。

 

阿吉安慰自己,鬼厉不是普通人,长得比他所有见过的女人都要好看自是不必提,记得那个杨显仁喊他副宗主,必然在上界里也是权重望崇、莫测高深的存在,自己栽在他手上,也算是顺理成章了。

 

他又想,这念头要是被鬼厉知道,说不准就又让他不高兴了。要是他再生气,自己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哄他。谢晓峰从不哄人,只有别人上赶着迁就他,而阿吉,之前自然是没有人需要他哄,这以后,还是得好好修炼修炼,不要存着什么曲折的心思,面对鬼厉,唯有坦诚二字方为上策。

 

“在想什么?眼睛都直了。”娃娃在阿吉眼前挥了两下手,拉着他走到架子旁边,指着一只玉制的发钗,“你看这个怎么样?”

 

店铺老板很是热情,“姑娘不妨戴上试试。”

 

娃娃点头道谢,落落大方地往鬓发里插上玉钗,先让老婆婆看了看,然后抬头冲阿吉一笑,“好看吗?”

 

阿吉点头,“好看。”目光却是越过了她,注意到另个架子上放着的黑色发带,像是绸缎质地的。他心念一动,问那老板:“这是男子用的发带吗?”

 

“是的,客官可是自己用?我们这还有其他颜色和料子的,您都可以看看。”

 

娃娃正扶着发钗对着铜镜左右顾盼打量着自己,见状也凑过来,看看那发带,又看看他头顶,“你平时束发用的要比这个宽上许多。”

 

阿吉嗯了一声,也不解释,只问清老板价钱,便从腰间取出这数日间攒下的碎银,将那发带买了下来,纳入怀中,与之前的黑色布料放在一起。

 

他记得鬼厉及腰的墨色长发只用他自己的头发从两边束起,这发带买来可能也派不上什么用场,不过若是有机会,说不定能试着为他梳几个简单点的发髻。

 

娃娃纳罕地看他两眼,将玉钗拔下放回架子,刚要与他说话,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拉住手腕,硬是把她从店里拖了出去,“你个小婊子,还有闲心在这搔首弄姿?”

 

娃娃惊叫起来,手脚并用地拼命挣扎,将街边路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。

 

苗子立刻追过去拽那人,“你干什么!放开我妹妹!”

 

来人耷拉着一双讨人嫌的眯缝三角眼,身后还跟着五六个打手模样的男人,均是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。

 

三角眼一身毫不掩饰的凶神恶煞,“干什么?老子要带你妹妹回去!”

 

娃娃低头狠狠咬他手背,三角眼不防备地痛叫出声,将她猛地甩到一边去。娃娃一个没站稳,整个人被甩出几尺远,踉跄着摔倒在地上,手肘和膝盖立刻擦破了皮,疼得她眼泪根本忍不住,顺着脸颊便流了下来。

 

那三角眼还嫌不够,快步上前便要去踹她,却突地被人从后面扯住领子,把他整个人拎起来,勒得他瞬间喘不上气地翻起白眼,脸憋得通红,像只垂死的畜生一样悬在半空里乱踹着两条腿,挣扎着声嘶力竭道:“放开……放开我!你们想招惹大老板吗!”

 

原本围过来看热闹的路人听到此时便纷纷你推我搡着作鸟兽散,就像是避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,生怕晚个一时半刻自家就会受牵连。两边的店铺也转眼关了好几间,热闹的街道很快变得空荡荡的,路中间便只剩下了苗子他们这一堆人。

 

阿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,问他道:“大老板?他派你来的?”

 

三角眼以为他害怕了,用尽全力点头,“还不放开我!”

 

老婆婆小步跑过去将娃娃扶起来,查看她的伤得如何。娃娃听到那人说出大老板的名号便抖了一抖,擦干眼泪,安慰了母亲几句,然后抬头看向阿吉。阿吉见她无事,便松开手,任那人掉在地上。

 

娃娃颤声问那人:“铁柱,你要带我去哪?”

 

铁柱躺在地上咳嗽了半天,捂着脖子爬起来,慌乱不已地望了望阿吉,咽口唾沫,又对着娃娃色厉内荏道:“该到哪里去就得到哪里去,你少他妈给老子装蒜。”

 

阿吉看着他,“嘴巴放干净点。”

 

铁柱一勾脖子,也不敢看他,径直向娃娃那边走过去。

 

娃娃不由得往后退了退,老婆婆见状张开手臂,将她护在身后。娃娃眼泪又差点掉出来,连忙拦住她,扶着老婆婆的胳膊站起来,努力保持着镇定,“为什么非要让我回去?不能放过我吗?”

 

“你是韩大奶奶跟前生意最好的红人,谁能比得上你?你少做一天就得少进多少两银子?没有银子赚,你让咱们兄弟吃什么?”铁柱伸手便又要去拉她,“乖乖跟老子走,还能让你家里人少受点罪。”

 

娃娃躲开他,“我都跟韩大奶奶说好了,我不会再回去。”

 

铁柱冷笑起来,“她算是个什么东西?大老板发话让你回去,你便是死也得死在韩家楼!”

 

苗子听不下去,一把推开他,“你这是什么道理!我妹妹不愿意做这差事了,你们凭什么逼着她做?”

 

铁柱像是听见了个天大的笑话,“凭什么?就凭你们在这镇子上!就凭你那宝贝妹妹是个在大老板手底下卖的婊子!既然当了婊子哪有那么容易就想走?不要盘算得太好!”

 

娃娃听着他大放厥词,脸上顿时失了血色,身体抖得好似筛子,需得靠在老婆婆身上才能站稳。她不敢去看她的哥哥,更不敢去看她年迈的母亲。任何人现在落在她身上的视线,都如同刀子一般,或轻或重地刮着她的脸面,刮着她的脊梁骨,刮着她小心维护的、仅有的那么一点尊严。

 

她也只想做他们的娃娃,做他们的公主,可是家里太穷,为给父亲治病又欠下那么多债。而她身无长物,只有这么一副身子还能算得上本钱,为了能让这个家过得不那么穷苦,为了能让母亲和哥哥偶尔吃上那么一顿肉,她别无选择,只能成为小丽。

 

苗子双目充血赤红,气得浑身直哆嗦,上前对着那狗仗人势的铁柱就是竭尽全力的一拳头,“胡说八道!不许你这么诋毁我妹妹!”

 

铁柱被打的连退了好几步,那几个打手七手八脚地接住他。他肿着脸颊直起身,却放声大笑起来,“原来你还不知道你这妹妹是个什么货色啊?那我今儿就在大伙面前让你听个清楚明白,”他还特意清了清嗓子,“你听好了,你——妹妹——是个——”

 

娃娃手心已被自己掐出了血。她从没有这么迫切地希望自己消失在这个世上。

 

铁柱的最后两个字并没有能说出口。没人看清楚阿吉是如何走到他面前的,等大家看到的时候,阿吉已经捏住他的脸,干脆利落地把铁柱的下巴整个卸了下来。

 

阿吉凝视着他惊恐万分的眼睛,平静道:“你再这样像只疯狗一样乱吠,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。”

 

他说话声音不大,也没用什么特别的语气,但是在场的每个人听着,都相信他绝对能说到做到。

 

娃娃看着他的背影,终于露出了一点微薄的笑容,笑着笑着,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下来,沾湿了衣襟。

 

阿吉放开他,铁柱便像失了骨头一样跌坐在地上,连趴带滚地往后缩。他托着自己的下巴,啊啊地喊了两声,口水控制不住地流了满脸,见同伴们都没看懂,气急败坏地比了个冲上去的手势,那几人才恍然大悟地把阿吉和苗子一起围起来。

 

苗子本就在气头上,很快便与两个人混战起来。他虽不是练家子,出手毫无章法,但毕竟身强体壮,平日里又做着气力活,斗大的拳头下去也是能打得人晕头转向。那两个打手被他拼命似的乱拳唬住,一时间居然是落了下风。

 

剩下几人堵住阿吉,却无人敢对他出手,低着头你看我我看你,俱是畏畏缩缩,希望别人先上去送死。阿吉看了一眼苗子那边的情况,又转过头来,“我不想动手。”

 

他只说了这一句,便站在那静静看着他们。那几个打手面面相觑,一咬牙还是冲了上去——铁柱还在后面看着,他们就是明知山有虎,也必须得向虎山行。却没料到阿吉站在那,既不躲闪,也不还手,任由他们拳打脚踢,到了最后,硬是被打的跪倒在地上。

 

苗子看到这边,急急喊道:“阿吉!你怎么了!”他这一分神,就被那两人瞅准时机掀翻在地,当先一人反应极快,立刻骑在了他腰上,将他死死压在身下,冲着他的脸左右开弓,几拳头便把苗子打得吐出血来。

 

娃娃看着情况急转直下,又慌乱起来,“哥哥,你还好吗……啊!滚开!——不要!!——”

 

阿吉听到娃娃倏然变得凄厉的叫声,连忙抬头,看到那铁柱竟是自己接上了下巴,趁这边他两人被打得惨烈,独自拿着刀走到娃娃身边,一把拽住她头发,想将她就这样拖走。

 

老婆婆跟在旁边哭叫着想要拉住娃娃,却毫无作用。她心急如焚地看着那铁柱糟蹋人的动作,佝偻的身子里突然爆发出了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力量,竟是冲上去猛然将他撞开,又在地上爬了几步,把娃娃整个搂进怀里。母女两人瞬时哭作一团。

 

铁柱被撞得腾腾连退了几步才站稳。他今天接二连三地被人像只小鸡仔一样拿捏在手里,这次居然又被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婆子驳了脸面,不由气急败坏,怒火中烧,走过去便是一脚狠揣在老婆婆背上,却还不够他出气,举起手里的苗刀就要冲她脖子砍过去。

 

阿吉已经飞快挣开那几个打手,运上轻功往那边疾驰而去,然而此时仍旧是赶不上了。阿吉瞳孔倏地一缩,便眼见着那刀刃要落在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——他只离着不过两丈远,中间却偏偏挡着好几人,隔空而发的武功也派不上用场,只能徒劳无功地试图接近铁柱。

 

娃娃拼命想推开母亲,却被她紧紧地压在地上。娃娃抬头看着那压下来的苗刀,浑身发抖,绝望地喊道:“阿娘——!!”

 

阿吉感到了同样的绝望。他不知道自己成为阿吉之后所坚持的到底有什么意义,也不知道他摆脱谢晓峰这个身份到底又是能够如何。他不想杀人,不想用武功,不想与人动手,却总是会被麻烦找上门,总有人要来杀他,要来杀他的朋友,甚至杀他的恩人。而明明只要有他在,他们是可以免于这些灾祸的,只要他能坦然一点面对自己——只要他能坦然一点,勇敢一点,娃娃、苗子、老婆婆便都不用遭这些罪!

 

他总是这样,既痛恨鄙视自己,又不知道该如何能改变,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。不管是谢晓峰,还是阿吉,从来没有人能告诉在哪一点应该停下来,到最后只会把所有一切都弄得一团糟,让自己爱的,还有爱自己的人都因为自己受苦受难。

 

阿吉在娃娃的哭叫和苗子的嘶吼声中突然万念俱灰,心力交瘁,只期盼倒在那刀下的是自己,而不是其他任何因他受累的人。

 

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,突然传来簌簌的破空声。还未有人反应过来,那铁柱便骤然发出了尖利的惨叫,整个人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打飞了出去,手中的苗刀也回旋着飘出去几丈远,插在了一根立柱之上。

 

铁柱抱着右手在地上来回打滚,哭爹喊娘,叫得歇斯底里——竟是飞来一根木筷子击穿了他的手掌,捅出了个食指粗细的血窟窿。那几个打手登时也被吓得不轻,顾不得其他,放开苗子跑过去查看铁柱的伤势。

 

阿吉怔愣在原地,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景象,片刻后才缓过神来。他如有所感地顺着那破空之声的来路一抬眼,便望见鬼厉一袭黑衣,坐在身后茶楼二层靠窗的桌边,也正在看他这个方向。感觉到阿吉的视线,鬼厉向他一点头,站起身离开了桌子,似是下楼往这边来了。

 

阿吉分辨不清他的表情,只是大悲大喜之下又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,眼眶终是克制不住地一酸。他赶紧一眨眼,将那未成形的水雾眨去,这才发觉那桌边还坐着两个女子,一个穿着鹅黄衣衫,另一个则是身着浅绿,似乎年纪稍小。

 

他不再去看,快走几步,俯下身子将老婆婆和娃娃都扶起来,温言安慰,告诉她们已经无事,让两人放松下来。苗子也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母亲和妹妹身边,劫后余生的一家人抱在一起,破涕为笑。

 

阿吉却忍不住回过头,就见鬼厉出现在茶楼的门口,长身玉立,眉眼如画。

 

 

 

九.

 

在鬼厉出手救下老婆婆之前,他刚刚带着小环与金瓶儿和野狗在约定好的地方见了面。这茶楼二楼被他整个包了下来,只有他们四人。两位姑娘久别重逢自是欢喜不已,拉着手说体己话,野狗一边听着一边忙着给两人添茶倒水,鬼厉则坐在旁边静静喝茶,不时往街上望两眼。

 

金瓶儿终于注意到他,捋了捋鬓发,温婉道:“副宗主大人果然可靠,来下界不过两月就找到了小环。不知道可有什么我能为公子效劳的?”

 

鬼厉摇头,“无须在意。”

 

金瓶儿歪头看他,眼里露出几分得意之色,“我却是恰巧知道一件公子可能想了解的事,公子不想听听吗?”

 

鬼厉掀起眼皮,兴致缺缺地看她,“妙公子有何指教?”

 

金瓶儿道:“不敢。只是那荆无明已经有半个月没跟宗里联系了,连宗主都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。”她浅笑盈盈的,却是话锋一转,“我便知道,定是那不自量力的蠢货惹了公子,又怕宗主会将他行踪告知你,便索性来了个人间蒸发。”

 

鬼厉挑眉,勾起唇角,“这么说来,你能知道他现在在哪?”

 

金瓶儿笑意更浓,又是天生媚骨,望着他的眼波间皆是迷离惑人之意。可惜鬼厉早已看惯了她的模样,毫无触动,只静静地回望她。却是小环先忍不住,拉了拉金瓶儿的袖子,“姐姐,你刚才不是说要告诉鬼厉哥哥的吗?”

 

金瓶儿败下阵来,佯装恼怒地用手指轻戳她的脑袋,“果然这姑娘长大了,胳膊肘就知道往外拐。你现在眼里只有你鬼厉哥哥,哪还有我这个姐姐的位置。”

 

小环捂着额头,俏脸倏地红了起来,慌张地看了鬼厉一眼,又赶紧移开视线,“姐姐你乱说什么呢。”

 

鬼厉低头摩挲着白瓷茶杯,不知想到了什么,唇边露出一点苦涩的笑意。

 

他叹口气,抬手摸了摸小环的头发。小环惊讶地回头,见他俊朗秀致的眉目间温软如水,不由痴痴地看着他,眼神里的惊喜与羞涩若有实质。却听见鬼厉的声音清冷到近乎无情:“小环,我一直拿你当妹妹。我会看顾着你平安长大,除此以外,我没办法再给你更多了。”

 

野狗停下嗑瓜子的动作,瞪大眼睛瞧着鬼厉,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和小环说起这个。

 

小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,面色渐渐泛白,嘴唇也被牙齿咬出了几个印子。她手足无措地坐在那,仿佛座椅上突然长出了钉子。小环慌乱地揪住自己的裙子,颤抖着嘴唇对着鬼厉想说些什么,“我没有想过……”最终还是落下泪来,捂着脸便想跑开。

 

她跑过鬼厉身边时,被他一把拉住手腕。鬼厉站起来,俯下身将她虚虚揽进怀里。小环再也忍不住,紧紧搂住他的脖子,埋首在他肩上大哭起来,抽噎着道:“鬼厉哥哥……我……我从来没想过让你如何待我……我只是想能多和你在一起……能多在一起就好……”

 

怀里的少女缩成小小的一团,温热而颤抖的身体似是刚离巢的雏鸟一样,让人心生怜惜。但也仅是怜惜了,鬼厉心里无法再有更多波动,只伸手轻抚她的背,等着她慢慢平复。小环哭得差不多,像是意识到自己举动不合规矩,连忙松开了他。鬼厉扶着她的肩,拿出巾帕为她拭去满脸的泪水,“不要难过了,你既是我的妹妹,想什么时候来找我自然都是可以的。”

 

鬼厉带着小环坐回去,“这上界下界,俱是广袤无垠,有那么多好的男子,”他顿了一下,看了看眼巴巴盯着小环的野狗,又看了看肃然的金瓶儿,才继续道:“还有那么多好的姑娘在等着你。你会遇见真正喜欢的人,那个人肯定也非常喜欢你——你不应该被我耽搁了。”

 

小环将脸埋进鬼厉给她的巾帕里,像是要最后留恋一下上面沾染的气息一般,然后抬起头,将那巾帕牢牢攥在手里,红着眼睛冲鬼厉笑起来,“做妹妹就很好了,能有你这样的哥哥,已是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。”

 

金瓶儿握住她的手,看向鬼厉的神色晦暗难明。她知道鬼厉这是为了小环好,却又舍不得看她如此失望伤心,只好开口将话题拉回两人之前的对话,“在荆无明离开上界之前,我在他身上的香囊里加了一味特殊的香料。”

 

野狗脱口而出:“那家伙居然还戴香囊?长得那么穷酸闹心,这种事情倒是瞎讲究。像我们副宗主就从来不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。”

 

小环被他逗乐了,金瓶儿也跟着笑起来,“你家公子哪里还需要这种玩意,长得就够招蜂引蝶了。”

 

鬼厉无奈地看着两女,“那香囊又如何了?”

 

金瓶儿继续道:“那种味道人是闻不到的,甚至狗也不行,只有一种特殊的灵蝶能辨别出来,而且不论有多远,这灵蝶都能找得到。我来至下界之时就已经将那灵蝶放了出去,等有了消息便通知你。”

 

鬼厉没有问她之前为何会对荆无明这般提防,只略一点头,“如此便劳你费心了,多谢。”

 

金瓶儿娇笑着摆手,“哪里需要与我这么客气,公子既然认了小环作妹妹,与我这个做小环姐姐的自然也应该多亲近几分才是。”

 

鬼厉淡笑不语,又低头喝茶去了。

 

小环见金瓶儿气哼哼地瞪着鬼厉,晃晃她的手,转头笑着问道:“鬼厉哥哥,你这两月在下界都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了?对了,小灰呢?”

 

“我怕它在人多的地方闹事,将它放在不远的一处树林里了。”鬼厉思忖片刻,想起一事来,“至于趣事,我倒的确是听说了一件。”

 

他将谢晓峰悄无声息“病逝”的事情粗略地一说,果然几人都起了兴趣。小环兴致勃勃道:“若是怀疑他现在还活着,不如让我为他测一下?”

 

鬼厉一怔,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眼前这少女其实比她爷爷要厉害许多。他找小厮要来纸笔,写下谢晓峰的名字和生辰八字,递给小环。

 

野狗在旁边看着,奇道:“你如何知道他生辰八字的?”

 

鬼厉未与几人提及慕容秋荻跟那灵牌之事,连野狗都不知道自己去慕容家是做了什么,此时也只解释道:“我无意中看到了他的灵位,便记了下来。”

 

小环对着那纸写写画画,面上慢慢露出一点惊讶,半晌之后才抬头看向鬼厉,似是在斟酌着措辞,“鬼厉哥哥,若是我没算错的话,这位三少爷的命格,从开始时的贵不可言,到中间大起大落,再到最后海纳百川,归于平静,不仅没有中途夭折之相,还……还已经和你的运道纠缠在一起,不可分割了。”

 

野狗和金瓶儿闻言都诧异不已,鬼厉却似是已猜到这个结果,垂眸嗯了一声,将那张纸又收了回来。

 

野狗一惊一乍地问小环:“什么?纠缠在一起是怎么回事?”

 

小环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,没有回答这个问题。心里却是暗暗惊讶:这谢晓峰竟是与鬼厉有相伴终生、甚至孕育子女之相。她之前从未听说过鬼厉喜欢男子——但他对这人如此上心,还特意记下生辰八字让她来算——若真是如此,自己也应当是输得心服口服了。

 

金瓶儿正也想开口询问,楼下却突然传来女子的尖叫与打斗的喧哗声。几人正坐在临街的座位上,不由都被这嘈杂的动静引走了注意力。鬼厉往下一瞥,一眼就看见阿吉正提着一个人的领子,将他拎了起来。

 

鬼厉微微弯起唇角,眼里也浮起一点笑意。小环向来很注意他的神色,看到鬼厉罕见地露出这种表情,跟着一愣,也低头仔细去研究底下那几人去了。

 

鬼厉看了一会,正想着等底下的闹事结束,自己如何与阿吉去见上一面,就见场面突然失了控——阿吉不知为何空有一身武功却不愿使出来,只直挺挺地站着任人宰割。鬼厉又想起他身上之前那处奇怪的刀伤,不由得皱起眉头望着他,若有所思。

 

他本没想出手,但底下那人不仅像是要强抢民女,更是要当街去杀一个老人家,无法无天,嚣张至极。鬼厉眸色一冷,拿了一根桌上的筷子便随手飞了过去,将那人掀到了一边去。

 

阿吉果然感觉到自己的动作,一抬头便往这个方向看过来。鬼厉冲他一点头,与金瓶儿交代两句,带着野狗下楼去了。

 

 

 

阿吉看着鬼厉带着一人缓缓行来,站起身去迎他。待鬼厉走到身前,阿吉默不作声地探进鬼厉的衣袖里,握住他温凉的手,这才如有实感地确信鬼厉是真的出现在他眼前了。阿吉胸中盈满说不清的柔软感觉,只知道冲他笑,一个字也说不出。

 

鬼厉见他这样,便也没把手抽出来——反正他这衣服袖子宽大,旁人谁也看不清楚。只抬起另只手,捏住阿吉下巴,左右打量了一番这张被揍得有些狼狈的脸,语气里带上几分嫌弃,“嘴角裂了,就别一个劲地笑了。”

 

阿吉毫不在意,对着他笑得更灿烂了。

 

野狗在鬼厉身后使劲咳嗽一声,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,不知道血公子眼下是又要闹哪一出。鬼厉回头斜睨他一眼,吩咐道:“你去把那一家人扶到二楼去,先让妙公子看看那老人家是否无事,若是哪里不舒服再去送诊。”

 

野狗没反应过来,看着苗子三人,迟疑地“啊?”了一声。鬼厉懒得再看他,“愣着干什么?是你被打了吗?”

 

野狗急忙跑过去,帮着娃娃搀起老婆婆,带着他们一家往茶楼那边走过去。苗子经过阿吉身边时候,为难地看了他一眼。他上一次见过鬼厉,知道这位矜贵清冷的黑衣公子是阿吉朋友,但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太过麻烦人家。阿吉察觉到他的不安,开口安慰道:“苗子大哥,不用担心。”

 

他在袖子底下捏了捏鬼厉的掌心,冲他使了个眼色。鬼厉一愣,转头看着苗子,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。苗子如释重负,向他感激地鞠躬道谢,“多谢公子出手相助,日后如果有用得上我老苗子的时候,请务必来吩咐!”

 

等他几人都走远了,阿吉拉着鬼厉走到已被吓得瑟瑟发抖铁柱一群人身边,却对着他们视若无睹,径自说起话来了。

 

阿吉道:“幸好你来了。”

 

鬼厉道:“你为何刚才不出手?”

 

阿吉声音低沉,“我不想杀人。”

 

鬼厉看了他一会,突然问道:“因为你父亲让你杀了太多人,你不愿意,所以才出走了?”

 

阿吉顿了顿,张开手与他十指相扣,“我就知道你会猜到。”

 

鬼厉又问:“那你是打算以后都不用武功了?”

 

阿吉沉默了很久,回望着他的眼神里纠缠着若隐若现的痛苦,又缓缓说了一遍,“……我不想杀人。”

 

鬼厉拿眼前这个执拗的男人没办法,既觉得他偏执极端得莫名其妙、毫无道理,又觉得几分说不出的心疼,只好更紧地回握住他的手,“你用武功也不一定要杀人。有时候,小小惩治一番便可。而有时候,你杀人,是为了更少的人失去生命。”

 

“若我刚才出手不及时,死的便是那老人家。”鬼厉抬起下巴,隔空点了点瑟缩在一边的铁柱,“这人光天化日之下都这样嚣张,手上不知已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,以后也不知会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上。这种死有余辜之人,为何不能杀?”

 

鬼厉认真地看着他,“你若不杀,是等着他们去杀更多的好人,更多手无寸铁的百姓?这便是你抛弃身家姓名、离开你父亲之后想要追求的吗?”

 

阿吉怔怔地望着鬼厉清澈透亮的眼眸,脑子里不断回响着他刚才的那一段话,眼前终是有了柳暗花明、水落石出之感——总算,他总算遇到了那个阻止自己横冲直撞,告诉自己应该在哪一点停下来的人。

 

他眼里渐渐有了泪意,此时已来不及眨去,只好一把环住鬼厉的肩膀,将他整个搂进怀里。鬼厉猝不及防被他拉得有些踉跄,微微伸手抵住他,小声道:“你做什么?旁边还有那么多人。”

 

阿吉在他耳边道:“很快就没有了。”

 

阿吉在鬼厉耳垂上亲了一下才放开他,从地上捡起一截枯了的树枝,向铁柱走过去。铁柱抖着身子看他,“你……你不要乱来!我背后可是铁头大哥!你若杀了我,铁头定不会放过你!”

 

阿吉脚步丝毫不停,俯身用那枯枝在他颈椎上点了一下,便听见铁柱身体里发出不断吡卜的连环爆裂声,整个人瞬间像一滩烂泥一样软倒在地上。

 

铁柱已然疼的昏了过去,其他人则被吓得也说不出话来,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阿吉两人。

 

阿吉道:“滚吧。”

 

那几人连忙抬着铁柱离开,最后一人等跑远了点才敢回头冲他叫嚣:“你给我等着,铁头和大老板都不会放过你!有本事你就报上名来!”

 

阿吉扬声道:“我叫阿吉,没用的阿吉,你们找人的时候可别找错了。”

 

鬼厉站在那看他的模样,放下心来,转身便向茶楼走过去。阿吉连忙追上来,拉住他的手一同走。鬼厉瞥他,“敢问公子几岁?你这是上瘾了?”

 

阿吉笑起来,一扫往日深埋入骨的沉郁,竟是有几分神采飞扬,“二十七岁了,可我还是想拉你的手。”

 

鬼厉叹口气,终是跟他一起笑起来。


—TBC—

第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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